這是一場以特色小鎮為主題的論壇,會場不算大,臺上放著幾把鋪著紅布的椅子就算是嘉賓席了。臺上嘉賓面向觀眾坐成一排,挨個做自我介紹。
一開始嘉賓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,但一輪輪發言過后,局促感很快消失,犀利的言論在交鋒。
“浙江80%的特色小鎮都死了!”
“以房地產開發為主導的特色小鎮就是耍流氓!”
“動輒幾十億上百億的投資,政府搞不清楚他們底細!”
這是一場特色小鎮實干家和政府部門之間的對話,而且批評和反思的聲音比贊美聲更高。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做的特色小鎮是失敗的,相反,他們主導下的上海金融小鎮、旗袍小鎮等項目,放在全國都是標桿性的。
“吐槽”是因為關切。從2014年開始,從浙江席卷至全國各地的“特色小鎮運動”大潮,裹挾著政府、企業、產業等多方力量。到底政府和企業之間如何合作?民企和國企哪個更適合做特色小鎮的運營主體?各方的邊界在哪里?這個話題,是擺在所有特色小鎮運營者和政府部門前面的關鍵性難題,也是所有特色小鎮的一線操盤者不吐不快的話題。
“遲到”的控規
做特色小鎮必須從政府頂層設計推動
“起了個大早,趕了個晚集。”宋正這樣形容自己做特色小鎮的歷程。
宋正是上海金融小鎮的董事長。這個小鎮從2010年開始提出設想,2013年開始籌劃,一直到2016年7月才得以啟動。5年的籌備期里,宋正和他的團隊花了3年半時間用來做一件事,就是將金融小鎮列入上海的控規之中。
一個小鎮被納入城市的規劃當中,這往往意味著獲得了政府在頂層設計上的認可。但這背后的代價是,上海金融小鎮從提出時間來看是全國最早的一批,但如今眼看著別的金融小鎮都風風火火的做起來了,自己卻被動地成為了“跟風者”,不得不調整最初的設想,不再做對沖基金小鎮,改做投融資平臺。
“現在全國這么多金融小鎮,光浙江據我了解就有9個,江蘇最近也搞了一個,北京2015年搞了一個。全國類似金融特色聚集區的就更多了。”宋正無奈。
上海奉賢屬于郊區,區政府萌生出打造上海金融小鎮的想法,主要是基于一片樹林。
樹林是一個民營企業家在90年代種下的,占地8平方公里,有200畝的水面,民營企業家原本希望拿來做房地產,但最后政策問題沒做成,還鬧過糾紛,最后由國資委出面收購下這片樹林,奉賢才有一塊這么大的“寶地”留存至今。
這塊“寶地”拿來做什么?一開始設想是發展生態旅游,但宋正覺得浪費。從區位條件來看,地塊距離機場45分鐘車程,距離陸家嘴和外灘45分鐘,距離迪士尼只要30分鐘。奉賢區政府考慮,能不能承接上海金融區的一些功能,成為上海郊區的金融區,同時能改善奉賢區在整個上海財政經濟排名和財政收入靠后的狀況?于是,從2010年開始,他們開始學習美國華爾街附近的格林尼治小鎮,發展對沖基金,希望做“中國的格林尼治”,占地8平方公里的上海金融小鎮就這樣開始籌劃。
沒想到的是,保護這片土地長達20年的樹林,也成了金融小鎮的攔路虎,最大的難題就在控規。“土地通過了,稅務通過了,種樹的時候不來找你,你要挖樹移樹的時候就來找你了。”宋正說,做事太難。
控規一做就是3年半,前后籌備期超過5年,直到2016年才得以正式起步。宋正發現,曾經跟他們“拜師”學習的北京基金小鎮,已經在2015年啟動,短短一年時間就集聚了3600多億元的管理規模。這讓宋正羨慕,同時也不得不考慮調整。
“我們原來的設想是做對沖基金,但現在所有的金融小鎮都在做這個,我們不得不再調整。做什么呢?一句話,我們就做資本和項目對接的平臺,或者叫投融平臺。”
如今,8平方公里的“中國版格林尼治小鎮”口號變了,他們把面積擴大到13平方公里,致力要做“上海乃至全國最大的投融平臺”。
宋正提到,如今上海金融小鎮已經得到市金融辦的直接支持,被寫入上海“一城一帶一鎮”的金融布陣中,列入2040年上海市總體發展規劃。
過去是區政府一廂情愿,如今金融小鎮上升到全市的戰略中,建設進程大大提速,這讓宋正更為感慨。
“如果政府不支持,特色小鎮肯定做不起來,或者說做不長,所以,頂層設計一定要有政府來推動,”他總結過去5年的經驗,“第二,做金融小鎮要牢牢抓住規劃。我們的切身體會是,規劃有時候就是生產力,你想談招商,別人一看你這兒沒有規劃的,你連談都不用談了。”
燒錢的小鎮
“以房地產開發為導向的特色小鎮開發就是耍流氓!”
跟奉賢區5年打造1個小鎮形成強烈對比的是,蘇州的國企濱投集團,5年來馬不停蹄地做了6個小鎮。
張中軍是這6個小鎮的董事長,他運營的小鎮,包括旗袍小鎮、玫瑰小鎮、戧港小鎮、南庫小鎮、茅山小鎮和理想小鎮。濱投集團對“女性經濟”有敏銳的嗅覺,打造的首個小鎮“旗袍小鎮”就一炮而紅。
濱投集團在這6個小鎮上投資了350億元,加上招商引資的650億元,合計總投資額超過千億。對于目前流行的“特色小鎮”風潮,張中軍最深刻的感受是,如果沒有對巨大的投資額和漫長的回報期有充分準備,特色小鎮很難堅持下去,或者最終可能淪為房地產開發為主導。
“我在浙江看過很多特色小鎮,80%的特色小鎮都死掉了。做成功的特色小鎮是寥寥無幾的,因為大家都傷不起。幾百億的投資,存銀行還有利息,投小鎮前五年基本上是沒有回報的,要后幾年才能回來。”
這也是為什么除了華夏幸福、藍城綠城等實力民營企業,絕大部分特色小鎮是由政府控制的國企來做。民企的資金成本更高,對回本和盈利的要求也更急迫,因此大多會選擇房地產反哺產業這條路,這種模式有其風險和缺陷。而國企往往能將重心首先放在實業上,做長期打算。
政府在其中起什么作用?張中軍認為,一個小鎮動輒投資數百億元,以政府的能力無法給予這么高的財政支持,政府要做的是分析自己的資源和優勢,為企業提供資金引導、資源引導。
“特色小鎮就是一個燒錢的小鎮!”他說,“以房地產開發為導向的特色小鎮開發就是耍流氓,就像沒有產業為導向的金融運作也是耍流氓。”
“搞不清楚對方底細”
“以房地產開發為導向的特色小鎮開發就是耍流氓!”
作為新事物,特色小鎮對政府提出的挑戰,絕不亞于企業。
當企業家在謀求政府支持的時候,實際上政府也面臨著非常多的困惑和考量。上海科技發展研究中心的主任王迎春點出了其中的難處——政府不能走自己招商引資的老路,那么,選誰來當建設主體?
“現在中央出了小鎮的政策,有大量的企業和開發商來找他們(政府部門),動輒幾十億上百億的投資,希望政府把土地批下來。政府也搞不清楚對方的底細,他們必須謹慎。”
地方政府關心的不僅僅是投資額,他更關心企業是否有足夠的實力完成承諾的招商并持續運營。這也回應了濱投集團董事長張中軍談到的,為什么做特色小鎮的主體大多是國企而非民企。
在王迎春看來,政府在特色小鎮的建設中,最重要的是做好小鎮的頂層設計以及選擇好建設運營主體,這兩件事決定之后,政府就要發揮引導作用,包括可以牽頭舉辦創業大賽營造小鎮生態、提供高度便捷的公共服務和配套。
他特別提到一點,在小鎮的建設中,政府不能只派產業相關的單一部門來對接,而必須有相關的服務、配套等多個部門綜合支持,為特色小鎮的創新匯聚足夠的要素。
“特色小鎮是機遇,但如果一擁而上,沒有很好的籌劃或者只是為了拿地去做的話,即使拿了地做了開發,將來的運營會面臨很大的困難。這個過程需要政府、企業等各方不斷深入互動,認清特色小鎮的本質需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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